苏轼的放鹤情怀

2023-09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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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龙放鹤图 李培 作

苏轼是集儒释道于一身的饱学之士,但道家思想的影响非比寻常,他认为:“道家者流,本出于黄帝老子,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,以虚明应物为用,以慈俭不争为行。”这种影响的深刻,以至于形成了他乐观旷达的人生态度,并融进他的生活与事业之中。苏轼来徐州不久就和醉心于道家修身养性之术的张天骥结为至交。

徐州是道教的发源地,也是传承地。夏朝时,彭祖被唐尧封于现在的徐州,彭祖因养生术被后人尊为道教神仙。春秋时,道教始祖老子诞生于宋国,作为宋国三大城池之一的彭城,历朝历代修建了许多纪念老子的道观,如著名的逍遥堂。

苏轼初来徐州,就和弟弟苏辙共宿逍遥堂,畅谈道教思想,由此萌发了卜田归耕的想法。徐州楚山为城,泗水为池,良田万顷,泉水奔流,面对这样的宜居环境,他甚至想到要脱去官服、卖剑买牛具,也要在徐州的尔家庄(清初改名三堡村)隐居,想要在这里买三百亩土地,过上一段清静自在、兄弟俩随时能够团聚的日子,他在《罢徐州,往南京,马上走笔寄子由五首 其五》中讲道:“卜田向何许,石佛山南路。下有尔家川,千畦种粳稌。山泉宅龙蜃,平地走膏乳。异时亩一金,近欲为逃户。逝将解簪绂,卖剑买牛具。”这是苏轼人生当中第一次谈到卜居,清末启蒙思想家严复把这萦绕他一生的隐逸情结总结为彭城梦,严复《和刘通叔岁莫杂诗》:“东坡与子由,诗句每恻楚。终身彭城梦,未遂对床雨。”

熙宁十年(1077)秋,苏轼在徐州城南发现一个让他心仪的地方——云龙山。在这山水之间有一个契合他超凡脱俗心思的一个人,就是张天骥,自号云龙山人,他满腹才华却不愿做官,脱身名利之外,潜心于自我修养,以诗书作为润泽双颊的膏药,用米粥来孝敬父母的晚年。苏轼认为张天骥是和陆龟蒙、董邵南一样的高洁之士,为此写下《过云龙山人张天骥》,以热情洋溢的诗句表达了对张天骥的羡慕和称颂。可以说,每次与张天骥相会都是苏轼最开心的时光,“惯与先生为酒伴,不嫌刺史亦颜开”正是这种惺惺相惜的心情使得他俩成为莫逆之交。

元丰元年(1078)九月十七日,苏轼和张天骥、颜复、王巩首登云龙山,酒后的苏轼在黄茅冈醉卧,引来百姓哈哈大笑。这块默默无闻的石头,经苏轼一躺,便名声大振,名列华夏六大醉石之一,后人名之曰“东坡石床”,成为国内体现苏轼豪放性格的一处名胜。苏轼醒来以后,便作了一首诗,题为《登云龙山》:“醉中走上黄茅冈,满冈乱石如群羊。冈头醉倒石作床,仰看白云天茫茫。歌声落谷秋风长,路人举首东南望,拍手大笑使君狂。”

元丰元年十一月八日,张天骥请苏轼为新建的放鹤亭作记,苏轼欣然应允。苏轼妙笔生花,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《放鹤亭记》。这篇游记记述了张天骥筑亭放鹤的事迹,着力赞颂了清远出尘的山林隐居之乐。

元丰元年岁末,张天骥的母亲病故,苏轼前去吊唁。张天骥的父亲因老伴故去,十分悲痛,不愿进食,苏轼良言苦劝,其父方勉强进食。

元丰二年三月,苏轼调任湖州,于是写了《送张道士叙》送给张天骥。得知苏轼要离开徐州的消息,百姓们熙熙攘攘,万人空巷为苏轼送行。而张天骥早早来到城门口,等着与苏轼话别,直到苏轼的身影消失在远处,还久久不愿离去。

元丰二年七月,苏轼任职湖州仅4个月,因监察御史何正臣以苏轼“愚弄朝廷,妄自尊大” 上表弹劾,遭遇乌台诗案。第二年被贬黄州,开始了他四年零四个月的谪居生活。张天骥听说后,特到黄州看望苏轼,同时还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苏轼,并请他为父亲的墓志铭写跋。

元祐五年(1090),苏轼在杭州任知州。三月中旬,张天骥从徐州专程到杭州看望苏轼,在杭州停留十余日。张天骥离开杭州回徐时,苏轼写了《次韵送张山人归彭城》,表达了希望有朝一日,能和张天骥一起过上隐居生活的心情。

元祐七年八月下旬,苏轼由扬州知州奉调还朝。在赴京城途中,在宿、泗间碰上张天骥,欣喜之余,苏轼写了《行宿、泗间,见徐州张天骥,次旧韵》:“二年三蹑过淮舟,款段还逢马少游。无事不妨长好饮,著书自要且穷愁。孤松早偃元非病,倦鸟虽还岂是休。更欲河边几来往,只今霜雪已蒙头。”

在徐州时期的苏轼处于儒家的入世建功立业、道家的出世隐逸放鹤的思想矛盾交织期。如何在沉浮中自我调控,苏轼的做法对当代人颇有启示。苏轼的道家思维方式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“清净无为”,他并没有一味随波逐流,随性而发,而是在结合了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前提下,借道家思维中洒脱超然的一面,抒发鹤鸣九皋的情怀。1079年初春,蜀人张师厚前来徐州,苏轼在赠诗里便表达了这种思想,《送蜀人张师厚赴殿试二首 其二》:“云龙山下试春衣,放鹤亭前送落晖。一色杏花三十里,新郎君去马如飞。”后来,乾隆皇帝对这首诗进行了一个完美解读,《试衣亭再叠苏轼韵》:“放荡云龙试点衣,故人赴选趁行晖。临岐那恝忘京国,一片心随去马飞。”苏轼心系朝廷,关心国家命运,在思想上始终没有一丁点放松。乾隆《试衣亭四叠苏轼韵》对这种情怀又进一步作了阐释:“欲解衣乎欲著衣,猜东坡意立晴晖。尔时行志未能也,想共山人羡鹤飞。”苏轼不论是解衣(出世)还是著衣(入世),想要表达的都是心向光明的内心世界,任何人都有乌云密布的时候,心向阳光,便有温暖和希望。

苏轼的人生并非一帆风顺,他命运多舛,走的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。他一次次地摔倒,又一次次地爬起,在大多数人都在埋怨生不逢时、壮志难酬之时,他仍然依靠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儒系道家思想进行自我排解与劝勉,一生都坚定不移地迈着为民请命的步伐。苏轼这种把家国情怀始终放在第一位的心态,一直让他在政治、生活以及创作中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,凡事都能够豁达不羁,问心无愧,应对自如。(李六如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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